12月7日，应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邀请，浙江省社科院钱明研究员做客“走近哲学·走进社会”系列讲座，于榆中校区秦岭堂A112教室作题为“王阳明‘共同体’意识的时代价值及其现实意义”的报告。本次讲座由学院王涵青教授主持，钟治国教授及学院同学们现场聆听。

钱明首先就“共同体”一词展开阐述。中华民族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万物共同体，共生共存，和合共生等的关键词是共同体。而共生共存理念最早始于生物学，后从微生物延生到万物，延生到人类社会。共生共存的前提是尊重多样性、多元性和差异性。我们讲的“共同体”意识，也基于这一前提。

王阳明的“共同体”意识源自于他的“万物一体之仁”说。这一意识的时空性过去很少有人关注。《周易》中的“时”“处”“位”是一组重要概念：时者，时间也;位者，所处空间位置也，亦可理解为所处之格局，或借用物理学中之名词，即“场”也。基本上可以代指时间与空间。由《礼记》发端，宋代二程、周敦颐、张载、陆九渊、杨时等人都提出了各具特色的万物一体学说，而王阳明在前人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万物一体之仁论，具有鲜明的时代性。

王阳明提出“万物一体之仁”说时，明朝的对外政策恰好亦处在从内陆全面转向海洋的一个非常重大的转折期。王阳明的好友林富在向朝廷上奏时提到：广东沿海因“阻绝”“诸番舶”，导致福建漳州等地民间“私自行商”，于是利归于闽，而“广之市井萧条”。这反映了林富等人有关开放海洋贸易、加强对外交往的基本主张。王阳明的“万物一体之仁”说，即与其所处的国际环境和朋友圈内的这些政策主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生长在靠近东部沿海的宁绍地区的王阳明正好生活在这一重大的历史转变时代。他担任南赣巡抚时期，正好是葡萄牙人以满剌加为跳板，逐渐向明朝渗透、侵蚀明朝利益的时候，而且其管辖范围也正好包括地处中西方贸易前沿的福建漳州、广东惠州，面朝“南海”，外来信息较为通畅，对明朝在外交上的这一巨变应该会有切身感受。通过频繁的军事活动，王阳明对西来的佛郎机铳等近代兵器有了初步认知。他写的《书佛郎机遗事》是《王阳明全集》中唯一一处涉及“佛郎机铳”的记载，也是明朝较早记载佛郎机的文献。

王阳明的弟子顾应祥作为当时广东沿海的官员，较早接触到佛郎机铳，在《静虚斋惜阴录》描述了其形制和威力。在中葡屯门海战的前一年，即正德十五年(1520)，东莞县白沙巡检司巡检何儒，在葡萄牙船上见到了在葡工作多年且懂得造船、铸炮、制火药之法的杨三和戴明并进行了策反。事后何儒得到汪鋐重用，造佛郎机铳，谓之大将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王阳明等人形成了与西方人的利己主义、征服主义有天壤之别的秩序观和天下(即国际)观，亦即一种基于儒家传统的万物一体思想的秩序观和天下观。不可否认，也有极少数人包括阳明学者是反对盲目引进西洋火器的，刘宗周可算是典型代表。刘宗周是许孚远的弟子，一定程度上可算作阳明后学，却反对盲目推崇西方武器，认为更应该注重对人心的教化。王阳明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其朋友圈的各种主张，反映了王阳明的万物一体思想的时代特色，也体现了时代大变革中精英群体观念的变化。

钱明阐释了“一体”中“体”的概念，即“仁”“良知”。这一概念在王阳明赣南平寇的行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王阳明主张，应以人道主义的方式对待俘虏，严禁虐杀，要以怀柔、教化的手段感化他们，并给予生活保障。“兵者，诡道也”，而王阳明的行为，却更多地体现了儒家的仁道。如果说王阳明的这些主张主要针对的是“内”，即内陆的治理和平寇，那么他晚年在广州时写的《批增城县改立忠孝祠申》则主要针对的“外”，即海洋的治理和和平。“天妃庙改立忠孝祠”，体现了儒学对妈祖信仰的改造。明代敕封妈祖时，封号中的“孝”和“仁”体现了明朝官方对妈祖形象塑造的参与和伦理用意，这可以成为在精神上消灭海寇的动力，而这恰好与他所主张的万物一体的天下观形成内外互补之关系。对此，有同学提出疑问：妈祖文化的发展是否受到了王阳明思想的影响?钱明作了详细回答，并鼓励同学们据此开展进一步的研究。

从王阳明的曲折经历看，民族关系、边疆问题、海上贸易、域外交往等显然已进入了他的观察视野，因而也必然会纳入他的考虑视界。可以说，王阳明的“万物一体之仁”说，“内”可与“亲民”说相贯通，“外”可与萌发于元明时期的“西洋”说相链接。 巧合的是，就在王阳明归越讲学，提出“万物一体之仁”说的同时，葡萄牙航海探险家麦哲伦率领的探险船队亦于1522年(嘉靖元年)完成了环球航行。如果说明朝的转型与明初制定的外交政策以及当时的天下观有莫大关系的话，那么可以说王阳明晚年所提出的“万物一体之仁”说也与这种重大变局有某种联系，而这点正可谓是王阳明不同于一样提出万物一体思想的宋明理学家的根本之所在，亦是其“万物一体之仁”说与传统儒家、正宗理学的同类命题的最大不同处。然而，王阳明的“万物一体之仁”也可能被庸俗化、虚幻化，而事实上在后阳明时期亦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

最后，钱明总结道：王阳明的“共同体”意识有其鲜明的时代性，因而亦有一定的先进性;阳明的相关思想，可视为清人的“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先声，体现了其思想中的开放性;我们在强调共同体意识的同时，又要注意防止一些庸俗化倾向与虚无化(宗教化)倾向。

讲座末尾，王涵青对本次学术报告进行了简要总结，并提醒同学们在学习理论概念的同时要入实，在文献中找出切实论据，纵以天下观，也要落以细微。本次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文字|王洁

图片|魏子越